我始终记得小心翼翼联系您的第一次,期待与紧张盈满心头。那时的我刚提交完转科申请书,踏进了理科班的大门。所有人都认为我不知道选择这条路将要面临怎样的风险与挑战,只有我自己清醒地明白,这将是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的选择。也许是年轻,也许是负气,我要在我能选择的年纪,把所有的热情都投给自己所热衷的事物。但是真的很难啊,老师和家人的质疑,看不懂的受力分析,看不到的磁场运动,满眼红叉的习题册,我在快被击溃的边缘一次次告诉自己,再坚持一下,会好起来的,会变得很厉害的,会柳暗花明的,每个厉害的人都是这样开始的。我当时想啊,如果有个人能鼓励我一下,支持我一下就好了,只要一句话,一句话就好。当心灵的庙宇崩塌时,我想我需要一顶斗笠来守住我背水一战的灵魂。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告诉了您这件事情,出我意料的是,您没有否定我,反而鼓励我,您说我是一个有主见有勇气能坚持的女孩子,还发了朋友圈。我一遍又一遍翻着您发的朋友圈,只感觉一直以为早被遗忘了的都轰然而上,我快喘不过气了。在九月流火的傍晚,我躺在被暑气蒸热的床上,突然不可抑制地、仿佛山崩地裂般地嚎啕大哭起来,直到打嗝都停不下来。我看向窗外满墙的爬山虎,有一点绿在我的眼中被点亮,我想我找到我的斗笠了。就这样我艰难地熬了一年多,白天上课,晚上自学,可成绩始终不理想,读文科落下的课程始终赶不上去,脑袋经常像枪卡了壳。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,我崩溃了,我觉得结束或许对每个人都很好。我被带去了医院,医生开了药,我盯着拿药的袋子,歪了歪头,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我想吃药的时候没有药吃,而现在有药又为什么不想吃。我一次次地拒绝吃药,父亲一次次地转身离开,终于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了。他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朝我大吼,你让我怎么办,你让我们怎么办,陪着你一起去死吗。他眼睛睁得很大,可我没有答话,只是瘫坐在地板上仰头望向窗外的天空,没有一朵云,蓝得让人想哭。天上有一只鸟飞过,我突然感觉我也像一只鸟,不一样的是,它翱翔于蓝天,而我困于囚笼,一座名为理想的囚笼。
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多,在母亲去世的前三个月,大梦初醒,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仁慈。我极尽全力地对她好,想尽一切办法挽回她日渐凋零的生命,可一切都是徒劳。但我又不太清醒地认为她不会离开,我对哥哥说,妈妈不会有事的,道士说她可以活到六十岁。也许我并不相信道士的话,只是这是溺水人唯一的救命稻草。我不知道的是父亲和兄长已经准备好了寿衣,我天真地以为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。母亲走前交代了我很多事情,欠谁家的钱要还,谁家来送过礼要回,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,一定要回学校读书,这样你才有一直追求的选择的能力。我一边点头一边用本子记着,也许我意识到了这是离别前最后的叮嘱,又也许我在欺骗自己,我和她说,到时候您教我不就行了,现在告诉我干嘛。最后她摸摸了我的头说,多和邢阿姨联系,她很关心你,她会是另一个妈妈。同年七月,我复学了,每个月放假回家都会和您打视频,我终于明白另一个妈妈是什么意思。我在学校一个人吃饭,一个人散步,一个人熬夜到凌晨,可我从来不觉得孤独,因为我知道,在相隔千里的沧州,有一位一直支持我、肯定我的阿姨。在那一瞬间,我突然明白什么是天涯若比邻。人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,无论在多难的境遇中,只要有一个人一直鼓励你,你都会变的无所畏惧,哪怕只有一个人。所以阿姨对我,春晖寸草,难以回报。
又是一个周日的下午,我坐在学校花园的石椅上,蓦然抬头,细雨蒙蒙,有两只黄鹂依偎在柳树上。也许我们都是鸟吧,是鸟就好了,好像没有那么多的烦扰。也许比风还轻的重量,才敢于为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,不顾一切地去追寻,没有那么多牵挂,没有那么多前瞻后顾,只有一点绿点燃的光亮。